伊坂幸太郎的作品,常常最吸引我的地方是世界觀的設定。給定條件十分壓縮,傾斜地推動故事,逼問關於人性與選擇的問題,《瓢蟲》也是如此。殺手群集於子彈列車,亦即一限制嚴峻的空間;殺人是任務,暗示此世界運作的正常邏輯,接著,再由看似與此「工作倫理」相悖,而年齡最幼稚的角色「王子」認真提問:為什麼不可以殺人?
電影《子彈列車》改編自小說《瓢蟲》,有好萊塢的場景特色,與霓虹燈、武士刀、動漫大型玩偶等等日本元素互相碰撞,然而同時也拋棄了許多原著小說裡哲學的意味與年齡對照的趣味。
電影裡,子彈列車行經美麗夜景,展現穿梭城市、毫無拘束的速度感,影像的處理很是過癮。等待復仇的殺手真田廣之終於得償所願,對決運用慢動作模式增添史詩氣息,背後配樂是日文版的Holding Out for a Hero也甚是激昂,最後列車於無限美好的夕燒裡,摔脫滑進有著高大紅色鳥居與黑瓦屋頂的小鎮,收在煙塵漫天的拉高的鏡頭,運鏡極為流暢,此間還穿插倒霉的小人物各種落漆的笑梗,有經典的動作喜劇的情緒收放。更別說還有許多客串的大牌演員,請假的殺手是雷恩・萊諾斯,負責承攬委託的代理人是珊卓・布拉克,而那位在小說裡用來故佈疑陣的將帽子深戴蓋住臉龐的乘客是迷人的查寧・塔圖,編劇還不忘撥弄敏感的性別與情慾交會的地帶,讓查寧・塔圖評論蜜柑走路帥氣風範的姿態。
飾演蜜柑的亞倫・強森的沉穩與溫柔,強大的氣場、傑出的演技多讓人喜歡!不過小說裡的蜜柑帶點哲學思辨調性的口才,那股誠懇尤其讓讀者留下深刻印象。他與王子的對手戲,不疾不徐引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和《群魔》對答犯罪與人性之間的自然聯繫,又以三島由紀夫世故的純真說明那洗鍊之後所以有選擇的自由、成人世界對於少年所懷抱的夢想,來揭示那屬於殺手的、極為個人的立身處世之道,令黠慧的王子的聰明在當下竟顯得如此取巧而無關緊要,又同時讓王子對同儕、對年幼的小涉的那種「兒童獨有的殘忍」特別殘酷。儘管電影給了王子一個全新的身世,合理她的惡意與犯行,甚至也給了她完整的結局,卻也讓刑法無法應對未成年犯罪者的僵局、留白的懸念,以及不同世代對生命重量的大哉問全都在同一處被撞飛了。
作為娛樂電影,《子彈列車》當然是具有螢幕格局的好萊塢動作喜劇,續集電影的籌備也讓人非常期待,不過若是有時間回頭看看伊坂幸太郎的《瓢蟲》,一定能獲得更多層次的樂趣。
作者/傅淑萍
現為「我們的教學事業有限公司」講師,國立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IG「樂遊原(@leyou_yuan)」共同經營者。曾任聯合報文學寫作營講師。曾擔任聯合盃作文大賽閱卷與命題老師。
本文章來自《桃園電子報》。原文:副刊/伊坂幸太郎《瓢蟲》vs. 電影《子彈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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